世事无常,总有人被留在了旧时光里,而活着的人只能在记忆中与其相见。本期“晚潮丨记忆有你”,倾听的是来自一个弟弟对阿哥的思念。“后来有一次,我出差到杭州,就一个人,在这个餐馆,我们曾经坐的位置,叫了啤酒,放两个杯子,想象你就坐在对面,和我畅怀对饮,你还笑我酒量不行。心酸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。”□陈红华“去过了么?”这个日子,母亲常会问。说着说着,电话那头又哭了。那是一道无法过去的坎,老人内心的隐隐作痛与缠绕的念想从未停止过。而你,躲在林间已沉寂了十年有余。走过幽僻的山岗,手捧一大束白菊,我就站着发呆,把这座山背着的孤单与沮丧,再次拖在身后。我为你点上一支烟,就那么静静地站着,竟有说不出的悲痛。多少回梦里有你!作者和阿哥(右一)小时候的老照片。作者提供整个年,我们全家都沉浸在绝望与无以言说的痛苦之中——谁也说不清楚的一种病,无端地缠上了你。让你高烧不退,呼吸也困难了。大学毕业后一年,你似乎就有些症状了。先是关节,再到其他几处。不痛不痒,红斑点点。慢慢地,脸孔也有喝过酒似的过敏,就开始依着皮肤病来治。自此,每年寒暑假,医院去,杭州,上海,北京,哪里有医治的良方就往哪里赶。高烧不退,呼吸困难,身体的诸多指标渐次不正常,专家会诊,也查不出具体病因来。你的心里,不是个滋味。其实,我们一家都是如此。特别是母亲,她的心里难过,就会常常叹息,有意无意地从嘴里流露出来。随着你的病情加重,她的声声叹息,有时就进了你的耳朵,变成锥子,戳在你的心上,让你的心,比身体更痛。医院后,你对自己的病情开始重新认识,各种医书都看,有时还跟人谈养生之道,看上去非常乐观。你还能走下楼的时候,每天自己买份报纸看看,书报使得你与这个世界还建立着某种无法割舍的亲密联系。长时间在楼上,你一感觉好点就下楼走走,说是锻炼锻炼,提高自身免疫力。有时还带母亲去改善伙食,附近的糖醋排骨、东坡肉、酸菜鱼是你最喜欢的。你的乐观给我和家人朋友极大的抚慰。但我们每个人在看你吃东西的时候,那种“贪婪劲”——有多少对生命的渴望啊,眼泪就会禁不住地流下来。就只好背过身去,生怕你看见。在医院的日子,你开始写日记,这是属于你的宁静而快乐的时光,可以暂时忘记病痛,感受细小的温馨。记得你写的一手好字,极工整,又漂亮。一般在晚饭后,病房消毒的时间,母亲会扶你坐在一旁,然后搬出躺椅,到走廊边上。再扶你过来,让你躺着休息。你侧过身子,拿着厚厚的皮封笔记本,就写起来,很享受的样子。这时候病人一般都到走廊上,是病房最热闹的一段时间,大家相互问候、鼓励,常常能听到些许笑声。你写日记的时候,母亲就紧靠在你的躺椅旁,轻轻地说着话,和你聊一些以前的事情。在最后的一些日子里,母亲告诉我,你和她谈的尽是些小时候的人和事。这不免让我们担心起来。事实上这个时候,你每天的呼吸都已经很艰难,每时每刻都在作生命的抗争,只是你更愿意自己大口大口地自然呼吸,而不是借助呼吸器。唯一一张作者阿哥与妈妈的合影。虽然,母亲很相信命,但还是不甘心,到处打听医治你病的人。偶尔打听到远房舅舅能用草药医治,就毫不犹豫地带已呼吸困难的你去了,之后父亲就得令似的拿着药方去山里寻访。还时常对我说,这草药即使不能治病,对身体康复也有好处的。然而,很多时候,医院的走廊上,一个人低声哽咽,偷偷地落泪。读书的时候,在老家,你干农活可是家里的顶梁柱。用独轮车载猪栏粪,或插稻秧,种田割稻子,双抢时节当正劳力用的,父亲个小,你那么分担着,他打心底里喜欢着呢。如今,关心你的又何止家人。表弟旭光、表妹旭霞、表妹夫建军在你住院期间,给了我们很大帮助。专家会诊,每天再忙,也会过来问候,鼓励你,给你勇气,照顾真得是无微不至。红卫大哥,老二,学校老师,姨妈家的四姐妹都来看你了,还有你干训班的兄弟……在桐山村的徐伟,还常烧些你喜欢的菜送过来。在大家眼里,你是那么好!一说起来,每个都是动情的故事。你性格忠厚,又顾家,父母倚重你。你酒量好,从不劝酒,又慷慨,朋友敬重你!我是在年放寒假的期末考试前一天,接到你送入抢救室的噩耗,急急赶去,一路恍如隔世般流着泪。从电梯到手术室的那点距离,都可能是你人生最后的路程。嫂子不敢签字,我签。没有办法,必须抢救的!所幸你熬过来了,但主治医生却下了逐客令——他们无能为力了。但我们必须坚持,我们全家,还有好多人,和你一起坚持!方案一个又一个被否决。痛苦的日子再次来临,你的高烧再也没退过,只能靠打强心针才好受几小时。与母亲合影照片背后阿哥的诗。作者提供在离除夕还有三四天的那个上午,你突然提出要和我们一起吃顿年夜饭。你早找好了地方,城隍庙下的特色餐馆。那时,你呼吸已经极其困难,打了封闭针,才可以坚持一个小时左右时间。你还给我叫了瓶啤酒,你自己倒了一小口。你还给我们夹菜,还说说笑笑。可我知道,也许,这就是和你最后的一餐年夜饭。后来有一次,我出差到杭州,就一个人,在这个餐馆,我们曾经坐的位置,叫了啤酒,放两个杯子,想象你就坐在对面,和我畅怀对饮,你还笑我酒量不行。心酸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。你艰难地呼吸着,我痛苦地看着你巴望着的眼神,我抱起骨瘦如柴的你,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。转身到走廊上,我忍不住就抱着妈哭。你在年农历正月二十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在你希望走的地方,父母住的简易房,你最依恋的家里。你告别了三个多月最后痛苦的折磨,告别了工作近二十年的学校,也永远地诀别了爱你的亲朋好友。最后的那一刻,你睁开了眼睛,那么留恋地望着我(你已经长时间未开眼了),直到我哭着说完你希望我说的话。多少回梦里有你!不止是我,太多个你熟识的朋友,我们的亲戚,甚至与你只接触过一两次的,都跟我说起——你依然是那个你,在我们心底无限重情重义的你。这,已经足够!作者陈红华,70后,浙江桐庐人,现供职于桐庐县毕浦中学。中学语文高级教师,桐庐县作家协会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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